第42章 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傲慢与偏见]亲爱的达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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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起早贪黑的学东西,强迫自己刷题,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背英语单词和听磁带,入睡前脑子里仍然装着理综晦涩难懂的元素符号和诘诎聱牙的物理公式,就连梦里都是苏轼和李白在把酒当歌,吟诗作赋。

    姜忻的每一天都在奔跑、追逐。

    连睡一顿饱觉都是奢侈。

    她争分夺秒的睡觉,争分夺秒的吃饭,争分夺秒的学习,她成了万千学员中把脸埋进书堆里的考生之一。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与课堂测试纷至沓来,四月中上旬的二模,她堪堪踩中二本线,五月初的三模,她的总分高出二本线三十几分。

    六月初高考前夜,窗外居民楼里亮着灯的人家俯拾皆是,姜忻坐在书桌前进行最后的考点复习,台灯暖黄色的光线打在用红笔做满批注的课本上。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因着口渴想去厨房冲一杯热牛奶都要考虑考虑是否会浪费太多时间。

    开考前姜忻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焦虑负担,更多的只是审判来临之际的镇定与平和,即没有太多期盼,也没有过分畏惧。

    反倒是出考场以后,

    脑海中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骤然松懈,成倍的惫懒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随手把透明笔袋扔在玄关柜上,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瘫在沙发上。

    她看着从客厅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灯不到半分钟,枕着手臂秒睡了,半夜宋宽打了三四遍电话叫她出来溜冰都没打通。

    高考后第一次返校。

    那天下了一场六月雪。

    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莘莘学子站在走廊上撕书,雪白的纸页呈天女散花之势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姜忻扔掉攒了大半个抽屉的空笔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把层层叠叠垒了半人高的试卷,一把一把从六楼撒下去。

    林知舟拿着志愿填报书和各色指南站在几步之外,她上前找他还光明正大的瞥了一眼他刚打印出来的分数条,和意料之中的成绩相差无几。

    ——706

    她弯唇反笑:“恭喜啊,高材生?”

    “嗯。”

    林知舟比以往还要沉默,过了片刻他才问:“你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还能怎样。”

    姜忻她把自己的分数条背在身后没有拿出来。

    “想好去哪了吗?”

    “有点想法。”

    林知舟不再问。

    她又说:“你呢?选清华还是选北大?”

    “有别的选项吗?”

    姜忻哭笑不得:“复旦?人大?交大?只要你愿意,没有你去不了地方。”

    “我都不喜欢。”他说。

    她搁浅在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林知舟,你别再任性了。”

    林知舟唇瓣翕动,最终别开眼。

    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把它永远藏在了肚子里:

    ——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两个多月以后。

    姜忻在蝉声噪耳的夏天与他道别,飞往上海浦东的航班将在九点起飞。

    那天是她的生日。

    女孩打扮得明艳又漂亮,卷发没过锁骨垂在胸前,她拖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箱,拒绝了所有要来给她送行的人,只有林知舟不顾劝阻还是来了。

    姜忻踩着路牙子视线跟他平齐,看着他的表情微微挑眉,说:“你别垮着个脸啊,今天是我生日又不是我的祭日。”

    林知舟拼命想要挽起嘴角。

    可是他笑不出来,他甚至说不出话,巨大的无措和恐惧笼罩着他。

    她扶着行李箱的撑杆看头顶的月明星稀:

    “我还有两个小愿望,你想不想听?”

    “你说吧,我都听着。”他轻声说。

    姜忻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双手合十许愿道:“第一个愿望,我要林知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还要他前程似锦,得偿所愿,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林知舟过得好,林知舟要比姜忻过得好。”

    她一顿:“你答不答应?”

    林知舟脸色难看,忍着没眼红:“你是寿星,你说什么我敢不答应。”

    姜忻满意于他的回答。

    她轻声说:“林知舟,我要走了。”

    “......”

    “跟我告个别?”

    “......”

    “真小气。”

    姜忻笑着感叹。

    青春的最后,

    是她踩着低跟凉鞋,转身走进夏风微凉的夜色里。

    她朝着十八岁的林知舟挥了挥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

    姜忻离开的第3天。

    林知舟辞掉了手头的暑假兼职。

    一周后,酗酒成性的林父当街伤人。

    那笔微薄的兼职费转手成了别人的医疗费。

    半个月后,林知舟变得懒惰又颓废。

    终日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反锁的房门和永远紧闭的窗帘都透露着抗拒光亮的信息。他开始讨厌窗外刺眼的阳光还……讨厌丹凤眼、讨厌黑色卷发、讨厌吊带和百褶裙。

    他犹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主动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语速缓慢,思考问题困难,甚至大脑一片空白[6]。

    随之而来的是愈发严重的失眠。

    于是他主动在医院失眠门诊请求开安眠药。

    像安眠药这样的精二处方药,一次最多可以开一周的量。

    林知舟把这14粒药丸偷藏进洗净的烧杯里。

    姜忻离开的第63天。

    84粒干净、洁白的安眠药填满了小巧的烧杯。

    那一晚,林知舟感到久违的兴奋:

    ——他终于自杀了。

    ......

    这一觉林知舟睡了很久。

    久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溯梦中回顾自己的一生。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

    病房外,穿着白大衣的心理医生葛雪兰正与匆匆赶来的林父低声交谈。

    紧接着是小姨的抽泣与尖声叫骂。

    女人用尖锐的声调指责男人对林知舟生活上的疏忽,言语间不断提起林母的名字并一再质问男人:如果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是否对得起早逝的妻子。

    林知舟安安静静的听了会儿。

    一双宁静如海的眼眸无声的注视着悬在一侧缓缓流动的点滴瓶。

    不消片刻。

    进来查看病患情况的葛雪兰发现完全苏醒的林知舟,和煦且温柔的问:“你刚洗过胃,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知舟沉默几秒:“还好。”

    葛雪兰温和的朝他笑了笑。

    旋即将门外的林父和林知舟小姨另行安排到了别处,待病房外的走廊彻底安静才折回来。

    “能和我聊一聊吗?”葛雪兰身上带着女性独有的知性。

    林知舟“嗯”了声。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结束生命。”

    自杀干预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忌讳和自杀意向者讨论自杀的问题,不只要问,还可以详细地讨论,知道他的自杀决定到了哪一步,只是一个想法,还是准备好操作工具或者是已经实际操作过。

    不同阶段的自杀者危险性不同。

    已经实践过一次自杀的人无疑是最危险的[7]。

    在那个下午,他们聊了很久。

    同时,林知舟也接受了葛雪兰提出的休学住院治疗的建议。

    也是在住院的这三个月里。

    林知舟偶然与葛雪兰的女儿——郭忆阳相识。

    在郭忆阳的记忆里。

    这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哥哥和住院部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

    他看上去平和又儒雅。

    坐在医院后的长椅上看书时藏在衣袖下瘦削的手腕和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皮肤,都昭示着他的特别。

    乃至于在某个等妈妈下班的充满落日余晖的傍晚。

    郭忆阳无视妈妈曾经耳提面命的告诫——不要靠近那些狂躁易怒、犹如危险物品一样的病人——神使鬼差的抱着自己的课本坐在病人哥哥的旁边。

    病人哥哥只是垂眸轻轻撇她一眼。

    一言不发。

    直至葛雪兰下楼。

    林知舟才识趣的放下手里的书。

    双手随意的举起,表示自己没有伤人的意图。

    在这以后,

    郭忆阳在无意中看到过一次抑郁状态下的林知舟——那是当时幼小的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苦具象化后的模样。

    他脆弱极了。

    无声的眼泪与微弱的泣音,就好像只要再多一口呼吸,就能把他压垮。

    她仿佛在这样悲怆的声音里听到了最原始的黑暗,去到了比荒芜更荒芜的地方。

    当时她多想摸索着朝黑暗中的林知舟更进一步,却又在抑郁者所展现出来深渊前落荒而逃[8]。

    不久之后,林知舟出院了。

    他重新返回校园,走在了他该走的路上。

    2010年,林知舟彻底融入大学校园。

    2013年,于博仁医院实习。

    2015年,从北大医学院毕业后被院长钦点留院转正。

    2016年,在职考研上岸。

    2018年,研究生毕业。

    2019年,他迎来了他们的重逢。

    那晚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轮诊。

    茶白色的诊室里,林知舟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后看病历。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

    他抬头看见了那张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面容。

    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女人的面容因生病而显得憔悴素淡,没了口红的遮盖露出原本浅淡的唇色。

    肥大的冲锋衣虚虚笼在她消瘦的肩上,看上去就像一只虚弱的猫。

    与她四目相对时,林知舟心中那场海啸正在发生的那一刻,

    他只是,静静地回望她:

    “姜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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